如果没有人就没有路。这里的路不是抽象概念，而是一条确确实实存在的，一条很宽的柏油马路。这样宽的路中间必须设置绿化岛。如果路宽到一定程度——建筑在这个路口向两边凹陷开来，绿化岛相应也会很宽。一座很宽的绿化岛是没有什么故事的。

　　如果一个行人从绿灯一开始就健步如飞，仍然只能避开一个方向的车流。当他来到绿化岛，毫不犹豫地踩过草坪甚至是花丛后，还是会被绿化岛另一侧另一个方向的车流拦截下来。一个行人宁愿在阳光下低头看手机等待。也不会打量周围的植物。所以一座很宽的绿化岛会有什么故事呢?

　　如果没有绿化岛中间的一片湖就没有稍作停留的人。路宽到一定程度——绿化岛就不再是绿化岛。一片斜坡向下的草坪，可以通到水边。路中湖的建设应该不是强制要求。很少会出现这样宽的路，足以让绿化岛成为一小片供人郊游的公园，然后写进法律条文里面。这样的公园出现在路中间也许让人吃惊，但吃惊的原因一定不是路很宽，也不是绿化岛很大，而是会有人在那里驻足。一个不会使人驻足的地方，除非是危险或恐怖的，也不会使人吃惊了。

　　如果没有水，驻足的人就会更少。一片湖，躺在路中间。两岸斜斜的草坪，上面是普普通通的柏油马路。柏油马路再往后，半空中架着安安静静的地铁站。地铁站再往后，有延绵起伏的山丘。如果没有水那柏油马路还有什么故事呢?

　　如果有水那就一定要竖牌子：水深，禁止游泳垂钓。或者再加一句此处淹死两人之类的警告。但是好在路中湖从来没有淹死过人。如果一个人会在路中间建设一片湖，他不会随便唬人。路中湖边从来没有竖过唬人的牌子。

　　但是如果路中湖里没有鱼，还是会有牌子。更何况有鱼有野鸭。

　　如果路中湖里没有鱼，就不会有人来垂钓。但是路中湖有鱼，所以有人坐在路中湖边，带着小桶放着鱼线，一坐一整天。正好坐在禁止垂钓的牌子边上。

　　野鸭从水里探出头来。

　　如果路中湖里没有鱼

　　风吹过的时候，湖中间的芦苇荡的每一个芦苇尖都在飘荡。湖面的每一滴水都在运动，形成一阵阵齐整的涟漪，从风吹来的地方向另一边缓缓进发。在某一个方向上和岸边行进的车辆同向。

　　如果有阳光，就会从草坪上的树缝间穿过，投在水面上。

　　从路中湖中间石块排成的桥上走过去，能从很近的地方看见整片湖。这个时候人站在路中湖的中间。但是不一定会看到鱼。

　　如果路中湖里没有鱼会怎么样。

　　这里没有人在讨论路中湖的事情，仿佛路中间有一条湖并不稀奇，或者是没有兴趣。也许一片湖就要安分守己地待在公园里，被栏杆圈起来，再被精心打扮一番卖出好价钱的门票。

　　路中湖天生就没有资本。它小，它贱，活在一条铺满灰尘的柏油马路中间。没有人会把马路中间的绿化岛围起来。不会围起来的地方大概也没有很多人会去。这里没有人在讨论路中湖的事情。除了钓者和赶地铁的人，没有人在路中湖边驻足。

　　如果路中湖里没有鱼，就不会有人垂钓，不会有人驻足，不会有人注意。

　　虽然路中湖里有鱼，而且有垂钓的人，然而也没有人驻足，没有人注意。

　　一片路中湖有什么故事呢?一片路中湖没有什么故事。从前，一条柏油马路没有故事，后来一座绿化岛没有故事。生活在这里的人从来不觉得这里有什么故事。没有人觉得有故事，还有什么故事呢?